第 10 章(第1页)
程陆羽杏眼一睁,手里捏着吃了半块的杏脯,嘴里急急的催着候妈妈。程陆翎好笑的看着自家妹妹着急样儿,抬手就给了妹妹一个弹指,娇声笑骂她。程陆羽不应姐姐的调笑,只催着候妈妈。程陆翎更是笑的忍不住伸手捏捏妹妹的脸,扬声说着“我的二小姐,您也让候妈妈喝口水成不”程陆羽一听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,瓶儿赶紧上前往茶杯里续了热水,并端了碟点心一并送到候妈妈面前。候妈妈啜了口茶,啧啧叹道“这是刚下来的茶罢,我这粗人不懂茶,但这颜色绿油油的,喝着爽口解渴,好茶”。说罢吹了吹面上的茶叶,又饮了一大口。
程陆羽站起了身,换了姐姐,轮着她量尺了。今年,她就想着要上两条旋裙,一粉一黄,再搭个同色的珠衫。但又想着珠衫得绣个什么花样好,一边量一边跟候妈妈商量了起来,最后依着候妈妈的意思,珠衫上绣荷花,旋裙上绣花苞。
四个丫头依序进了屋,站成一排,将手里的布料放在圆桌上,又垂手走回去侯在一侧。两姐妹走上前翻看起来,候妈妈则在边介绍,“大小姐您手里这块是刚从南边来的时兴料子,您瞧着素,但这可是缎纹织的,工艺就比其他的难了许多,素色底子织莲纹才显得端庄大方。那块水红的料子拿来做个薄衫,滚上桃色的边,那可真是衬的面色比桃花还娇艳”。哪有女子不爱美,两个人兴致勃勃的挑来挑去,一个多时辰才定了料子,式样。
程陆羽还是颇有些纠结的问着姐姐跟候妈妈,她那条旋裙到底是鹅黄色还是天青色的好,程陆翎此刻只想求着这神仙赶紧定了主意,莫要再问她了,此时说的口干舌燥,拿起桌上的杯子就喝了起来。
瓶儿见状,提了水壶候着加水,程陆羽看见她就拉了她到料子前,一手抓了鹅黄,一手抓了天青,比划着问她“你且看看,我是哪个颜色的好”?瓶儿歪了头,仔仔细细打量半晌方才开口“二小姐,这两个颜色都极衬你,奴婢想着您做旋裙,定是为了骑射课罢,那骑射课本就是在室外,不若选这个鹅黄的。这会子桃花、梨花都开了,粉嫩粉白各自成片,树也正绿着,您穿着这鹅黄裙子在花丛里可就跟花里的仙子一般了”。瓶儿认认真真的回道。
程陆翎拊掌笑得眼睛弯弯,快活的说,“可不就是,这瓶儿这话可不就是一语惊醒花仙子了”。程陆羽有些害羞,粉白的小脸上抹了一层晚霞,扑到姐姐身边锤了她两下,说她调侃自个儿亲妹妹。不过,这颜色好歹最终是定了下来。
候妈妈待身后的丫头们捡拾好了衣料,领着她们给二位小姐行礼告辞,说是还得去仆妇那边领了干活的人再去跟言妈妈复命。程陆羽指了指里间,瓶儿心领神会,立刻去开了匣子取了二两纹银。
“二小姐,这可使不得,本就是老婆子的差事,哪里还敢要赏赐。只想着将这衣裳做的更加精细,才能配上二位小姐这天人之姿。”
“行了行了,候妈妈你就收了,今日也是诸多劳烦您了,银子也不多,只是请候妈妈一顿酒水罢了”。
瓶儿待大小姐说完,就将银子塞进了候妈妈手里,抿着嘴儿只笑。
候妈妈也不再推辞,揣了银子福了福身,领着众人离去。
两姐妹看了看天色,已近申时末,程陆翎也不打算再回自个院子,让瓶儿去了厨房说将自己的饭摆在宝瓶院,两姐妹一块儿吃。再让瓶儿会一声言妈妈及红豆跟红香,将这些一并知会给她们知晓。
瓶儿依言去传话。
素日里都是丫鬟簇拥着,走哪旁边都有人。今儿这屋仅她俩,夕阳漫过墙头的枝桠,流进院子,树叶被簇拥着投出疏影浅横的影子映在她二人身上,余晖洒在面颊上,额头染的亮亮的,眉梢眼角倒是显得恬静柔和。两个人手拉着手,程陆羽靠在姐姐肩头,就像小时候一样。
“姐,候妈妈那会说王家府里庶女吵闹,那家夫人身边的妈妈怎不管呢?这般由着她们,毕竟是有外人在,这传了出去,那家子还怎地做人,一家子都成了笑话罢”。
程陆翎沉声道“咱们家没那起子事,你自小就不喜这些繁杂事,母亲跟我也是想着保你这分赤子之心,但你啊”她伸手捏着妹妹的角髻,软绵绵一团捏着甚是好玩,程陆羽不满的拍了下姐姐的手。程陆翎毫不在意继续搓扁捏圆的。
“姐姐”,程陆羽嘟着嘴儿娇嗔。看着她稚气未脱圆嘟嘟的脸,真是又爱又怜。“你啊,毕竟一天天长大,将来也是要嫁人生子做夫人,再变成老太太的。即便母亲精挑细选再三筹谋,但谁又能笃定将来你夫婿只你一人,毕竟,咱们父亲,不也。。。”
她住了嘴,沉默了下来,心头微微硌了一下。程陆翎自幼聪慧,三岁起,父亲每日一个时辰亲自启蒙。那会子,哥哥往往因着调皮捣蛋被罚着在父亲书斋院子里扎马步。每每习了字,母亲都提着食盒来书斋,有时是些茶点,有时是父亲爱喝的金玉羹。父亲母亲牵着她到院子里,看哥哥龇牙咧嘴的脸。她总是骄傲的仰着尖尖的下巴,被父亲托在臂弯里娇声娇气取笑哥哥。而母亲,温柔的笑看着一切。
在她心里,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了,慈爱,细心,有耐心,学识渊博。自母亲那日与她们说了心底的隐秘,她心底里隐隐的意料之中在一夜之间生根发芽。
头朝姐姐怀里拱了拱,头顶跟头小鹿似的蹭几下姐姐。“姐,我明白的,虽然还是有些不太懂,但我明白,姐。你是咱们三个里头最受父亲宠爱的,他是咱们的父亲,给咱们的是哺育恩情。那些字男女之间的什么爱啦恨啦是他跟母亲的事。咱们心疼母亲,以后长大了就多多孝顺母亲便是。姐,那个瓶儿,之前在父亲那个女人的院子里做活,那天我悄悄问过她,她说那个女的十八岁,也就比我大上六岁。她很漂亮,很温柔。瓶儿说只见着她被拖走,不知生死”。前几句她说的语气四平八稳,后头语气颤了些,这几句本不想与姐姐说,但又不自觉的蹦出来。
程陆翎环着妹妹的手臂僵了一下,旋即又搂紧了几分。“羽儿,这些事,你说将来咱们面对时该如何处置呢”?
话音刚落,院子外传来脚步声,两姐妹俱是惊了一下,才觉夜色袭来,微黑未辩了,竟已是酉时。
瓶儿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进了,看着极为吃力的样子站在门边,问着二位小姐“大小姐二小姐是在偏厅里吃还是就在主屋里吃了”。程陆翎指了圆桌,“懒得挪了,就在这儿吃罢”
于是,小瓶儿垫着脚抡着右胳膊将食盒使劲搁在桌上,复又将左手的食盒搁在桌上,
觉着哪里不对劲,一下子冷汗冒了一身,屋子里昏暗无光,竟没有烛火。顾不上别的,她赶紧掏出火折子,点了蜡烛,并跑到偏厅多取了几支,小几、妆台都放上了。做完这一切,她直接跪在二位小姐跟前,说话带了点哭腔“二位小姐,我今日去厨房取饭,多耽搁了会子,让二位主子房里黑乎乎的,是奴婢的错。下次再也不会了”。说到这,心里害怕又多了几分,眼泪也没禁住往下掉了几颗。
“怎地还是动不动就下跪,我这可没这么大规矩,也不怪你,我是小姐但我也有手,是我自己跟姐姐闲聊忘了点烛火,行了行了,多大点子事也值得你掉金豆子。摆饭罢,我都饿了”。
瓶儿慌忙起身,将食盒内的饭菜取出来,一碟一碟的放好,又赶紧给小姐们添了茶水,放在桌上。
“你见着红豆她两了么”程陆翎吃了一筷子熏鱼,问道。
“回大小姐话,见着了,她们在挑衣裳,估摸着快回来了”。
饭刚吃了一半,四个大丫鬟一齐回来了,都是气喘吁吁,一脸涨红,头发也是有些散开,进了屋,见着二位小姐正在吃饭,心底下真真是暗呼侥幸。
她们几个因着小姐的话能自己挑个料子,一时讨论的兴起忘了时辰。,还是言妈妈领了夫人话去寻候妈妈,瞧见了她们。虽禀了言妈妈是小姐们允了的,但此刻都才惊觉已是酉时,四个人瑟缩着浑身凉意直冒。言妈妈一脸怒意极盛,一想到二位小姐身边竟有快二个时辰无人伺候,言妈妈真是恨不得一脚踹到她们心窝上。但又念及伺候小姐要紧,让这四人赶紧滚回去,明日再去她那儿领罚。
四个人真真是大惊失色,什么都顾不得了,扯起裙摆小跑了回来。一路上四个人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的念头,一会是小姐们肯定还没吃饭罢,一会是想着按规矩明日是不是被逐出去,一会又是不如直接给小姐磕头认错先求了小姐原谅,说不得小姐还能在言妈妈面前说上几句好话,心里乱七八糟,怎拿的定半点主意。脚下丝毫不敢停,只顾着朝宝瓶院跑。